钱凯

江南古县丹徒.在她三千年的文明史中.拥有太多的璀灿："人道寄奴曾住"即在此.寄奴.是那位宋武帝刘裕的乳名；为中国人在设计、建造现代化大型桥梁史上打破零的记录的茅以升博士.始终铭记者故乡丹徒……1923年.现代著名诗人闻捷诞生在丹徒县巫岗忖。

巫岗现属石马.也属过高资。高资位于宁镇山脉之麓.万里长江之畔。闻捷诗多澎湃激荡,当缘于长江的血脉。高资出奇石.洁白、坚硬.观之如玉.叩之若磐.名"高资白".第六届全国政协副主席茅以升归葬故土时.家乡人民以高资白为他修墓.墓地虽仅占地6平方米.那苑若艺术品的碑、栏、浮雕以其高雅精美令人流连.英年早逝的闻捷虽然只在骨灰匣中留下一支曾写出许多不朽诗篇的钢笔.但他的风骨犹如晶莹的高资白，静静地蕴藏在如其坎坷一生般蜿蜒起伏的宁镇山脉之中.

游子·赤子

1962年秋，-位魁伟、朴实的中年人跨进了丹徒县委办公室。

"我叫闻捷!"热情的握手.随和的神态，亲切的笑容，真诚的谈吐，

把l2级高干和基层小干事之间的距离、著各诗人和普通乡亲之间的差别一下子抹平了。

"我这离乡多年的游子回来了!"

这句话包容了太长的历史画卷:蒙受幼年丧父之不幸的闻捷,14岁便挺起胸膛,远走南京,在一家煤炭店当了学徒,稚嫩的肩头过早地挑起生活的重担；抗日战争的炮火硝烟中,不愿做亡国奴的闻捷流亡到中原,在武汉三镇街头的一场场抗日救亡演出中,活跃着他早慧的英姿；1940年辗转到延安,黄灿灿的小米和清醇的延河水把他滋润成党的新闻战士和诗人；在那个改变中华民族命运的金秋时节,他把满腔热血和过人才智倾注进共和国诞生的新闻报道之中；王震将军率部进军大西北,他笔枪兼备,随军西去,荣任新华社新疆分社的领导； 1952年奉调回京,他以犀利的笔触和严谨的文风,投人了朝鲜板门店谈判的新闻报道；社会主义建设的凯歌声中,他向祖国捧出大量脸炙人口的诗篇,被诗坛公认为"才华横溢、热情奔放的革命诗人。"

这句话孕涵了滚烫的赤子之情。

他的乳名叫锁子、网子,用金锁锁住,避灾驱邪；用银网网住,五毒难近.乳名的回味里,寄托着父母的慈爱,漾溢着乡土的温馨,在远离故土的日子里,他永难释怀。

他儿时天资聪颖,却交不起学费,只能牵着牯牛在私塾窗外听课.家乡的一位老人以伯乐之慧眼看出可琢之玉，为之荐学；私塾先生认才不认财，慨然收为门生。数载寒窗,打下了古文功底,更溶进了桑梓的浓浓亲情.

1962年,中央提出作家要到基层体验生活,在宝塔山下就深得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之精髓的闻捷,率先申报,并要求回故乡.他深信,故乡的山山水水,故乡人民的火热生活,将给他更多的灵气、更旺的激情.

闻捷,你是祖国的赤子、故乡的赤子.

常委·公仆

六十年代初,闻捷回家乡挂职.

正式文件尚未到,他人已到了,游子思乡,归心似箭啊!

1963年1月5日,中共丹徒县委隆重召开党代会,闻捷被全票选为县委常委.阔别家乡数十年,第一次和全县党代表欢聚一堂,他情不能自己.在亲人们的阵阵掌声中,他的发言别开生面,即席赋诗,当堂朗诵,未改的乡音把激奋之情和盘托出。

"我双手捧起乌金般润湿的泥土,喜悦的泪珠滚出胸膛"；

"我将借用长江那磅礴的气势与歌喉,为家乡的胜利而放声歌唱"……

他虽是县委常委,却始终以一名普通党员的身份要求自己.他嗜书如命,买书不喜营业员加盖"银货两讫"印.他在蹲点的宝堰镇买书时,营业员手脚麻利,习惯地逐书盖了印,他感情上一时不能接受,书不要了,付了钱便走.在支部会上,他主动检讨了对营业员的不尊重,律己之严,在场同志无不为之动容.

一个星期天,他借辆自行车,回到衣胞之地一一巫岗村.他没有惊动高资区委的领导,也没有带随从,极为平常地走进村子,住在堂弟家中.然而,消息还是飞快地传遍了全村.

"锁了回来了!"

"锁子当县太爷了!"

亲亲眷眷挤满了家前屋后.他和乡亲们嘘寒问暖、谈笑风生,逐户看望了年迈的长辈,还特地慰问了一对在村上任教数十年的镇江教师夫妇.人们逐渐散去,他和留下的几位至亲对解放前后变化作了对比后.坦诚地说："共产党得人心,就因为大公无私.我在县委工作,你们如想找我谋出路,没门!你们要靠自己去闯!"灯下,他又特地叮嘱堂弟,"民办教师很光荣,你要向那对镇江教师夫妇学习,把农村小学办好!"

县委为他在招待所安排了一间宿舍,他只要了一床、一桌和几张椅子,安之若贻.他在食堂吃饭,只买简单的饭菜,县委照顾他的一点营养菜,他婉言谢绝,"这不蛮好嘛！

一位老同志如是说：闻捷是称职的县委常委,真正的人民公仆.

诗人·学生

来丹徒之前,闻捷已是闻名遐迩的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专业作家,他的长篇抒情诗《吐鲁番情歌》、《天山牧歌》名震诗坛,他的长篇叙事诗《复仇的火焰》第二部刚刚出版,王震将军就写信、汇款来买,然而,在家乡人民的眼里,看到的只是个恭谦好学的小学生.

茅山脚下的荣炳、宝堰等乡镇,当年是陈毅同志开创茅山抗日根据地的重点地区.闻捷几乎走遍了这里的每个村子,走访了许多老党员和当年的老新四军战士、老游击队员,他象是地质专家,发掘了丰厚的高品位矿床,他象是海绵,从老区人民身上吸取了大量创作素材.那些老人,对闻捷的彬彬有礼和打破砂锅问到底无不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荣炳蒲圩村,他三次登门拜访了老贫农孔排子.在充盈着青草、牛粪和劣质烟草气昧的低矮农舍里.他笑容可掬地和老人进行了一次次长时间的"随便谈谈".探寻了这位年逾古稀仍为集体养牛的老人那丰富的内心世界.

在宝堰镇,他用《雨花》刚寄来的一笔稿酬沽酒备菜,请来当地老农,海阔天空,边吃边谈.在前隍村当年新四军一支队司令部旧址,他那恭敬诚挚的精神,引发了村上老人们缅怀陈司令的悠悠思绪.在陈毅住过的"怡和洋行"楼上西厢房里,他把几位老游击队员不知不觉地拉进那在陈司令身边的日子里.丹徒县有3个乡镇位于长江之中,在这些小岛上,留下了闻捷勤奋的足迹,他和那里的干群交了不少朋友,掏出不少心窝窝里的知心话,获得了丰硕的历史逸闻和民风民俗.

勤劳的工蜂必将酿出沁人心脾的花蜜,丰厚的石油蕴藏终会迎来冲天的井喷,两度寒暑的深人生活之后,闻捷的长篇史诗《长江万里》成熟了!躁动了!这是诗人的又

一力作,这是赤子交给祖国和故乡的又一份高质量的考卷.

诗人袁鹰写过一篇怀念闻捷的文章,题为《故人人我梦》,文美情真,感人至深.

其实,在丹徒的许多人的梦中,不也屡屡映现闻捷的音容笑貌吗?时而清晰.时而朦胧。那淡入的,是他身影的匆匆,那定格的,是他匆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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