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  念 闻 捷

                       哈华

闻捷同志是才华横溢的诗人,可是他被"四人帮"迫害致死已经好几年了。

七年前一个严寒的深夜,我悲痛地重读他那最感人的一万数千行的史诗《复仇的火焰》,仿佛我被引进了天山下的巴里坤草原,看到：漠风狂暴地横扫戈壁滩,哈萨克民族在那可诅咒的旧时代过着苦难生活,解放大军进入新疆以后,美帝在乌鲁木齐的领事勾结部落头人叛乱,蜂拥的叛匪纵马扬鞭,风尘里闪着刀光剑影,仿佛又看到：解放军忠实执行毛主席的民族政策,平息叛乱,哈萨克民族开始了新的生活,最后定居在苏干湖滨,创造自己民族的富裕生活和灿烂文化,仿佛又看到,哈萨克能歌善舞的狂欢情趣和心灵状态…...

我想起闻捷同志曾告诉我,他立下雄心壮志,还要写《复仇的火焰》第三部,是歌赞哈萨克民族在社会主义时期所作的贡献。我祝愿他尽快把它写完。我知道,文艺界的前辈茅盾、周扬和评论家胡采、诗人徐迟等人对他《复仇的火焰》作了很高评价,多少读者更盼望着能早日读到这部长诗呵!可是,闻捷同志与我们永诀了。今天,我们参加他遗作编辑的人,竟找不到他只字遗稿,更不用说《复仇的火焰》第三部的遗稿了!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明媚春天,江南正是莺啼婉转、燕子呢喃的时候,我和闻捷等人都到杭州湾滨海的一个"五·七"干校劳动,强令荒漠的海滩交出满仓的谷物。当时,"四人帮"在政治上强加在我们头上许多莫须有的罪名,使我们心灵上承受着不能忍受的负担。他虽然有心脏病,并不减当年我们在延安深山密林

中开荒的劲头。他个子大,有力气,干起活来"气死牛“。他希望我们都有"老当益壮“的英雄气概,就是干重活也不示弱,他曾鼓励我说："我虽然年龄大了,丢下笔杆子,干这种农业劳动,也不是第一次,有经验。我们并不是舞文弄墨的书生,我们经历过艰苦的劳动,在战火中度过我们的青春。我们不只是文艺工作者,首先是个战士……“他的话使我想起毛主席在延安号召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那些艰难岁月,我们当时虽然不

认识,但是怀着共同的信念,各自在长满梢林的荒山,放起通天的大火来,然后耕耘、播种、收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在深山里窑洞外的篝火旁边,想的是胜利,是美好的明天,他的话,燃烧起我的劳动热情。后来,他被派去养猪,不嫌脏,不怕累,还提出科学养猪的建议,并被采纳,我却成为"泥工",被他叫去修猪棚……...

一九七一年一月,我从干校的高音喇叭里听到,在张春桥的旨意下,又叽叽喳喳,强加在他头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我并不把这些使死人也会发笑的所谓"罪名"当做真的,只嗤之以鼻,嘘之以声。可是他返上海后,再没有回来,并从此音讯杳无。我望着他空着的床位积了灰尘,蚊帐在寒冷的海风中飘拂,我预感到他凶多吉少,只有"人去床空"之叹,但愿他能回来啊!当我休假返上海的时候,才知道闻捷同志已经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年幼无依的三个姑娘,大家再也见不到他了。女儿失去了她们的父亲,文艺战线上失去了一位杰出的战友,悲痛与愤懑涌上我的心头。我读完他的《复仇的火焰》,走出户外,惘然凝视着寒冷的夜空,浮想翩跹。。他有战士的雄心,诗人的才惰,他那高大的个子,热情洋溢的面孔,直率的脾气,始终在我头脑中挥不走,赶不开。张春桥直接把闻捷迫害致死,但他随意强加在闻捷头上的罪名却非常可笑,说明张春桥和上海的余党,已到了精神失常的地步。我想起俄国十九世纪伟大的诗人丘特切夫的一首诗：

严冬的时光已经过去,

难怪巫婆愤怒不已。

;春天叩着窗子,

把严冬赶出庭院,

……凶恶的巫婆暴跳如雷,

逃出时抓起一把白雪,

向美丽的孩子扔去.....

不管这些巫婆暴跳如雷,是阻挡不了春天的来临。我想那些古今的罪人,无不被钉在耻辱柱上,受到正义之剑的惩处。我们深信这一天会来到的,

闻捷同志和我们许多文艺工作者一样,是在毛主席革命文艺路线指引下成长起来的。

闻捷同志向往真理,在人生的长河中,摇动着有力的桨,越过暗礁险阻,终于投奔了革命。他是江苏丹徒人,因家贫困,小学毕业后再也无法升学,到南京一个煤厂当学徒,过着所谓“小黑炭“的生活。抗日的炮声使他民族意识觉醒了,一九三七年随一批抗日的热血青年流亡到武汉,参加东北战时流动演剧队。一九三八年又参加华北宣传队,同时参加中共地下党。他风华正茂的青年时期,积极为党工作。闻捷同志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

一九四O年, 他由重庆投奔革命圣地延安,从此在西北高原过着艰苦的生活。他先在陕北公学学习,后到西北文工团工作,一九四五年又到陕甘宁边区《群众报》工作。

一九四九年他调新华总社西北总分社工作,参加了解放大西北的战争,从此过着戎马俊惚的生活。后来他又随军到新疆,担任新华社新疆分社社长。抗美援朝,他又到了朝鲜

……闻捷同志做了许多有益于人民的工作,不管"四人帮"怎样造谣、污蔑,也是抹煞不了的。革命者的历史,是用斗争事实写下的丰碑,谎言是打不倒的。

闻捷同志在延安工作时期,写过反映陕甘宁边区土地革命的剧本《翻天覆地的人》、秧歌剧《加强自卫队》等文艺作品,在新疆他写了著名的诗集《天山牧歌》。一九五八年,他任中国作家协会兰州分会副主席,在河西走廊和甘肃人民中度过了大跃进的岁月,写下了《东风催动黄河浪》、《祖国!光辉的十月》、《河西走廊行》、《生活的赞歌》等集。同时,他和诗人李季同志合写了报头诗集《第一声春雷》和《我们遍插红旗》。

一九五九年,他开始发表长诗《复仇的火焰》。一九六0年,他和袁鹰同志合作,写了访问巴基斯坦的诗章《花环》和访问阿尔及利亚的《非洲的火炬》。

闻捷同志作为新闻工作者,写过许多通讯、散文、小说和诗歌,他有的短诗甚至作为报头诗,是及时鼓舞人民前进的号角,有的散文是写得很好的,我们曾把它介绍给《萌芽》的初学写作者学习。但最能表现他艺术才能的是他的诗歌。他始终不忘记毛主席的谆谆教导,坚定不移地到工农兵中去,在那战争的峥嵘岁月里,他用文艺的武器打击敌人,用激扬的文字鼓舞人民的斗志。

在和平建设时期,于一九六二年又回到他的故乡江苏丹徒,并在镇江等地长期深入生活,与人民同呼吸,脉搏跳动一致。他准备创作一部反映长江两岸人民斗争生活的长诗,浊浪滔滔的大江的雄伟气魄,给与他的激动是难以形容的。这部长诗,发表了某些章节,只是个开头。正是：大江托笔记生平,诗句长存人已去!

闻捷同志在战争中度过了他壮丽的青春。他没有倒在子弹交鸣的战场上,却死于"四人帮“的毒手,因此特别引起我们的悲痛和怀念!他的作品有的已有了译文,受到国际进步文艺界的赞赏。虽然他和我们永别了,但他的作品将永远留在广大读者的心中,

长缨缚住"四人帮",闻捷同志被诬害致死才得到昭雪,我们才能从无声的悼念到公开写文章纪念他。"四人帮“手段的卑鄙和凶残,启示我们,只有和他们斗争,彻底打垮他们帮派体系,肃清他们在文艺战线上的流毒,才有可能出现文艺百花齐放的明媚春天,

 一九七八年四月五日于上海

《诗刊》1978年5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