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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凉山的怀念

                 李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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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三年盛夏,我从西北一个油田访问归来,途中乘车绕道陕北三边。在亲如家乡般的黄沙绿海里航行了几天之后,终于在一场雷声隆隆、闪电交加的倾盆暴雨中,抵达延安。雨后的延安山川,分外清新喜人。山上川里,一片绿格英英的。延河激流,汹涌奔腾,飞卷着土黄色浪花,呼啸着流向远方。

    十多年没有回延安了,看见什么都感到新奇可亲。晚饭后,我和几个同伴一起,踏着泥泞,来到延河边上。远望着造型壮美的延河大桥,望着从桥上穿梭通过的车马行人,我们纵情地谈论着这场久旱不遇的喜雨,谈论着就要来到的丰收。一个同伴,顺手拾起一枚石子,使劲地投向延河激流中去。象是受了传染,我也弯身拾了一片沾着黄泥的石子,刚一挺起腰身,正要奋力向河中心投掷的时候,猛一抬眼,突然看见河对面一座绿巍巍的大山。

"!清凉山!"

同伴们听到我的惊叫,都睁大眼睛,转身向着我看。我默默地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随后,我们在暮色里,数点着半山上窑洞里明灭的灯火,漫步走回招待所去。

    是呵,这就是清凉山。当我展眼望见它的那一刹那间,我想起了已经逝去的闻捷。

               

                       

 

    我同闻捷相识,时间并不很早。打从一九四三年初春,到一九四七年底,我在三边生活、工作那一段时日里,从《解放日报》和《边区群众报》(一个极有特色,深受陕甘宁边区广

 

大农民群众和区乡基层干部欢迎的报纸),不时看到他写的一些新闻通讯。按照当时的惯例,记者或通讯员的名字,一般都在每条新闻的末尾,用括号注出来。以此,我猜知他是一个新闻工作者。

大约是在一九四五年什么时候,我在《解放日报》第四版文艺版),读到了一篇《肉体治疗与精神治疗》的小说,作者署名赵文节。这篇小说,当时就受到我这个业余青年文艺爱好者的喜爱。我爱它那寓意新颖的题意,和它精巧而不一般化的艺术构思。虽然事过多年,至今我还依稀记得那些故事情节。闻捷一一赵文节,这是不是就是一个人?我为这个疑问,还曾专门向延安来的同志打听过。答案同我的猜想是相同的:闻捷就是赵文节的笔名。并且,由此知道他原在西北文工团工作,后来又调做新闻工作。除了这篇小说之外,他还写过一些秧歌剧本。晚一些时候,又听说他写了一个大型歌剧《翻天覆地的人》。从这个时候起,我才知道他是一个具有相当文学修养的新闻工作者。

    一九四七年岁尽,当时我人民解放军在各个战场上展开反攻。我因病由三边去当时的西北局驻地疗养。由于战争还在进行,从安全和医疗条件考虑,当时很难找到一个适当的疗养处所。出于对我的照顾,组织上把我介绍到《群众日报》社,一边疗养,一边参加一部分副刊的编辑工作。

    永难忘,我和闻捷的第一次相见的情景。当我连病带累,来到报社所住的村子,走进报社同志们好意为我安排的一间清净窑洞时,冲着我传来一阵热传爽朗的笑语声:

“李季吧?我叫闻捷一一赵文节。欢迎你,我等你好几天了。”

从阳光下刚走进窑洞里,我一下还看不清楚他的面孔。但我感觉到,我的手被一双热得发烫的大手紧握着。面对面,我仔细打量了我的这位新战友。英姿勃勃,热情开朗,盈溢着

才情的奕奕眼神,把他内心的一切,都展露在我的面前。

"我也有病,半休养。咱们是同室相居的病友。

只是在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两颊上绯红的病态印记。

这一夜呵,我俩象是在硝烟弥漫的炮火中厮混多年的战友那样,没完没了地谈啊谈啊,一直谈到窑洞外老乡家的公鸡第一声啼鸣时,我才疲累困乏地昏昏睡去。虽然还迷迷胡胡听

见他那朗朗的话语声,但我已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这一夜,我们谈得很多。一开头,我就发现他与其说是性格,毋宁是因为在边区从事新闻工作,长期同群众接触中所形成的"见面熟",健于攀谈的职业特性。我们的这次长夜谈,多半是我听他讲。而拙于言谈的我,只是在他问及我的什么时,回答三言两语。谈话中,他多次地稍带自谦,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自豪感,风趣地说:"我是写本报讯'的。"他谈到新闻报道在战争和农村生产运动中,所起的巨大宣传教育和指导作用,一个优秀的英雄人物事迹的特写,一篇成功的工作经验报道,在群众中所产生的影响和实际作用。"老李,我绝不轻视文艺作品的战斗意义,但新闻报道至少〈他是用肯定的重音说出这两个字的〉是不亚于一首诗和一篇小说的。"他以一连串我这个在临离开三边时,还是一个农村石印小报编辑所从未听到过的生动事例,不厌其详地对我讲述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如何为报纸和新华社亲笔撰写、修改社论和评论,以至若干重大的战报和新闻报道。"你说,我们党为什么这样重视新闻工作?依我看,就因为它是在我们伟大斗争中的一条战线,一条重要的不可缺少的战线。"

三句话不离本行,我们自然谈了诗的问题。当我简略地向他讲述了自己学习写诗的经过时,他听了我说的"我根本不是一个诗人的材料,写诗,对于我只是一个历史误会"这句话,他忽地从被窝里,探出身来,严肃地批评我说:"怎么能这样自卑呢?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党需要我们干什么,我们就用全部热情去学习它,掌握它。我们部队中的许多能征善战的将军,他们过去不也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吗?……"此后在我们相交的多年中,彼此之间的勉励和批评是很多的,但是他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首次交谈中,对我的这个批评,我却至今也不能忘怀。

话题又转到诗的问题上来,他说:不知道你是怎样想的,不论是一条我军获得歼敌上万的胜利战报,还是一则咱们边区民兵,哪怕是用地雷炸死一个蒋匪军的简讯,我都是用一种按捺不住的激动心情来写的。这,也许就是人们常爱说的诗人的激情吧?""新闻和诗,"他紧接着补充说:"在这种时候,到底有多大差异呢?……"

我们知道,他在新闻岗位上,一直坚持工作到新中国成立后的第八个年头,才转到文艺战线上来。而后来,当他成为一个专业的文艺战士时,在万顷碧波的海防前线,在火热的大跃进年代的炼铁炉旁,写下的一篇篇关于海军战士的诗,特别是那些《报头诗》,和九辑八十八首的组诗《河西走廊行》,这是偶然的吗?他的这些话,不是最好的注脚吗?

对于延安,我不象许多曾经幸福地在毛主席身边学习、工作了十多年的老同志们那样熟悉它。我前后两次到过延安:第一次是从前方回来,只住了一个月零几天,就被分配到三边工作去了,第二次是在一九四八年夏天,我军展开全面战略反攻,乘胜收复延安后,随同报社一起回到延安的。这一次,也只住了不到半年的时间。而在这段难忘的时日里,我却是同闻捷朝夕相处,一起在清凉山度过的。

七月的延安,群山葱翠,一川清流。多少个赤日炎炎的中午,我们一起在清清的延河水中尽情畅游,多少个晚霞漫天的傍晚,我们漫步在斜映着宝塔山影的延水河畔,纵情谈笑。这种时候,画家石鲁同志,照例是我们不可缺少的友伴。我们谈诗,谈画,而闻捷谈得最多的,还是他的"本报讯"

一次,闻捷我俩结伴到一个单位去联系工作。归来的路上,他提议趟涉延河,去招待所看望一位新从前方归来的战友。那天正值新雨过后,平日清浅的延河,呈现着浑浊的黄土色。两岸沙滩上,涂上了一层薄薄的黄泥。我们手挽手走到河边,正要挽起裤脚趟过去时,突然,我发现他贴在膝盖上部的橡皮膏,我记起他腿上生着疮。"不行,河水浸湿伤口,会化脓的。来,我背你过去。"

他犹豫了一下,就不加推辞地伏在我的背上。我摇摇晃晃,如履薄冰般地走进河水中去。刚刚走了不到十几步远,我在泥沙滑溜不平的河底上,一个脚步没有踏稳,身子一歪,我们俩就一起摔倒在延河水里。幸好河水不算深,衣服没有全被打湿,他的伤口,也只被泥水溅滴了几星泥水珠。而我的腿肚子,却被河底的尖利石块,划破了长长的一道血口。鲜红的血和着黄色的泥水,、一滴一滴顺着泥腿,淌流不断。,

我们相扶着回到岸上,看着各自的狼狈相,相对大笑不止,他乐得连腰也直不起来,简直把眼泪都笑出来了。当我们走到一汪清水边时,他取出手绢,轻轻地替我擦洗伤口边上的泥沙,替我包扎起来。我们一瘸一拐,走回清凉山时,他说:"这回我该背你上山了。""算了吧,我这条小命还想看看共产主义哩!"

我在一九六三年写的长诗《向昆仑》里,有这样两句:

手挽手淌涉雨后的延河,

又一同背起被包走向前线。

就是记述这段经历的。

一九四八年,那是多么使人神往的岁月呵!几乎是每一天,有时甚至是同一天里,传来好几条我军在西北战场和全国各个战场取得巨大胜利的捷报。我们为这些令人心醉的胜利消息,欢腾,跳跃。当我们下了班,吃过晚饭,在河边路旁,纵情欢谈时,那些赶着毛驴过路的老乡,和劳动一天荷锄归来的农民,也常是相聚一群一伙的,围着我们,同我们一起鼓掌欢笑。而闻捷,这时候,仿佛是昨夜不曾值了一个通宵的夜班,总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地,挺起他那宽阔的胸膛,以他特有的男高音,引吭放歌。他的嗓音那么嘹亮,歌声里饱含着炽 热的感情,在习习的晚风里,激荡着延坷的微波,叩击着人们的心弦。

每一次遇到这种情景,我总是禁不住默默自语:闻捷呵闻捷,你呀你,你的名字,同你这个人,是一个多么美妙的结合呵!

 

                   

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各处东西,工作在不同的岗位上。有时因为到北京开会,偶而见过几次面。因为忙于工作,彼此间的通信也不是很经常的。我只知道他在新疆工作,自然,还是干他的老本行,也就是他常爱说的"本报讯"一一新闻工作。

一九五五年春天,那时,我从玉门刚调到北京工作不几个月,好象他也是从新疆调回新华社工作不久,我们见面交谈的机会,又多起来了。有一天,他突然交给我一叠诗稿,要我帮他看看,可不可以发表。我当场就一首一首读了起来。怎么会忘记我那时的惊喜心情呵!还没读完,我就欣喜若狂地,用双手把他抱了起来,喃喃地说:"多么好的诗呵!你这个精灵鬼,什么时候写的?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对我还保密呀!"这些诗,就是不久之后,发表在《人民文学》上的《天山牧歌》。

象我们所知道的,这几组诗发表后,马上就赢得了广大读者的喜爱,受到了文学评论家们的赞赏。这里,我不想来分析评论这几组诗(以及后来他写的许许多多长短诗篇〉的真正价值,我们的评论家已经写出了不少这样的文章(顺便提一句,我认为胡采同志为作者短诗选集《生活的赞歌》所作的长篇序言,是很值一读的,我觉得他是极为了解闻捷的生活和创作的)。我只是想说,闻捷在他开始从事写作,开始踏上文学岗位之前,就是一个不论在思想、生活和艺术上,都有了长时期的,充分的准备的作者。记取这一点,对于我们许多业余青年文学作者,是有特殊意义的。

 

                   

 

漫天霞辉、金光灿烂的大跃进年代,全国亿万人民意气风发,祖国山河大地欣欣向荣。这一时期,也正是闻捷诗情迸发、创作力最旺盛的盛年期o

我们俩是在一九五七年冬天,一起到兰州的。这时候,他已是一个专业文学工作者了。但他一到甘肃,就把家安在报社,象在清凉山那样,又热传地投人到他心爱的"本报讯"工作中去。他采写新闻通讯,参加讨论、修改社论和改进报纸工作的各种会议。

我们敬爱的朱德总司令,一九五八年五月间,到甘肃视察工作时,闻捷就是以《甘肃日报》记者身份,跟随朱德总司令进行采访的。在朱总到河西走廊、玉门油矿等地视察的半个多月里,他和《人民日报》记者,几乎是以每天一篇的速度,合写了以《难忘的十五天》为总题的十五篇生动感人的通讯特写。

他当然没有忘记写诗。在跟随敬爱的朱总视察采访时,他除了写作通讯特写外,还写了十二首题为《朱总在河西》的组诗。

我以一个士兵的赤诚,

向朱总挥手致敬。

我要以这支采笔,

一个士兵的智慧和激情,

记下他平缓而深刻的谈吐,

和他那慈祥的笑容。

多么真挚,多么纯朴的感情呵!这是一个在革命队伍中,吃小米长大的青年战士,对于我们光荣的无产阶级的老英雄、对于我们敬爱的朱总,出自心灵深处的热爱和崇敬的真实写照。

热情的闻捷,象一团火。他对人民群众的斗争,无时不倾注极大的热情。正是他,在甘肃人民初展宏图,迈开大跃进的步伐,顶风冒雪,改造山河的时候,对我给报纸写的几首短诗,作了充分的肯定。用他当时的话说:“老李,这是一条新路子,值得咱们共同走下去。“它将使我们的创作,同党的政治任务,同工农兵群众的斗争,紧密结合起来,不致于使我们的工作,游离于斗争之外,变成可有可无的东西。"来吧。'一个晚上,他从报社总编室打电话给我说:"咱们俩一起为明天的报纸头条新闻配一首诗。"这一夜,我俩一直写到深夜两点多钟。清晨,我们的诗,和那条重大新闻,同时出现在报纸版面上。从此开始,曾经有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呵,我们有时面对面坐在报纸编辑部里,有时,分别在各自家中, 一接到编辑部送来的社论或重大消息的小样, 就马上执笔写诗。有的时候,因为发稿时间紧迫,报社的编辑或通讯员同志,就守候在桌子旁边,→待完

稿,马上就带回去发排。我总是在这样的时刻,在电话里听到他那热传爽朗的声音:"老李,我写完了。你的怎么样了?"我们在电话里朗读各人的诗句,彼此交谈修改意见。那些当时被报社编辑同志和读者称之为"报头诗"的数十首短诗,就是这样写出来的。

大跃进的号角,鼓舞着作为诗人的闻捷,而闻捷,也以他的成百篇热情洋溢、气势磅礴的诗篇,为毛主席亲自倡导的亿万人民的伟大创举,欢呼呐喊,擂鼓助威。在金色的河西走廊,在茫茫的甘南草原,在井架林立的玉门油矿,"黄河飞渡"的英雄渠畔,在古老而又年轻的阳关道上,在炉火冲天的山丹炼铁炉旁,无处不印下他的足迹,无处不回荡他的歌声。闻捷生前所创作的全部短诗里,半数以上都是在这一时期写成的,都是歌颂甘肃人民在大跃进年代昂扬焕发的冲天斗志和战天斗地的英雄业绩的。

关于闻捷,值得我们怀念的,当然远远不只这些。在这篇短文里,我只是就我们结识以来,在几个不同的时期里,从个人友谊角度,记述了一些回忆的片断。对于这个受党和陕北人民的哺育,在长期斗争中成长起来的,热情充沛、才华横溢的诗人,对于他为我们留下来的闪跃着珍珠美玉般光采的长短诗篇,人们是不会忘记的。

当我们高举酒杯,沉浸在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为我们粉碎了"四人帮"的欢乐时刻,当我们奋笔疾书.欢庆社会主义祖国诗坛万木争春,百花竞艳的今天,当我们欢欣鼓舞地随着

亿万人的战斗步伐、走在向四个现代化高峰迈进的长征路上,多少回,多少个同志曾经同我一起,深情地怀念着他:假若闻捷还在,假若七年前他不曾在"四人帮"的迫害下过早地离开我们,他将……

 

                        一九七八年三月二十七日

 

李季 1948年任延安《群众日报》副刊编辑,1949年调到中南文联主编《长江文艺》。1952年冬在玉门油矿担任党委宣传部长,开始为石油工人歌唱,创作了《生活之歌》、《玉门诗钞》等作品。1955年调北京任中国作协创作委员会主任。1958年后,又去甘肃任中国作协兰州分会主席。1958年任《人民文学》副主编,1976年任《诗刊》主编。逝世前是中国作协副主席、书记处常务书记,第五届全国政协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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