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一生

贺毅武

我知道闻捷时他是天上的太阳.那时我当兵,无机缘读到他的长诗,只看到对他长诗的评论.他的短章我经常读到.我读诗从来只留下一片印象，闻捷的诗留给我的是一片灿烂的阳光.他写天山的雪，那雪在阳光下晶莹；他写天地的水.那水在碧澄中闪烁；他写大漠，大漠流金溢彩；他写天山的松，那松在阳光下燃烧着绿色的火。他的诗令你眼眸透亮，令你荡气回肠，你觉得世界那么美好.你觉得自己的心胸也开阔得如同万马奔腾的牧场.那时我想.这是一个透明的人.纯净的人.他没有忧伤.没有彷徨.他从黑暗中走来，战火铸炼了他，他心中从此燃烧着一团圣洁的火，他成了光明的使者、爱情的歌手.他那清亮的赞歌如同春风在人们心头鼓荡。

以后，在那黑雾遮没阳光的日子里.文学进了牢狱.诗人成了囚徒.我和一些曾被文学陶醉过的青年，在灯下夜读时偶而也忆起诗，忆起艾青、贺敬之、郭小川、闻捷，于是便忆起光明、忆起春风，忆起温馨的爱.也许我们初经忧患开始成熟，那时他们已不似太阳般耀眼.但仍然是我们心中闪光的星辰.在那沉沉的暗夜里透出一丝光明。

那一年.我们在华山宾馆为上影厂修改电影剧本.在与编辑闲聊中.我们在时方闪闪烁烁的话语中得知他的死讯.闻捷?死了!我们一震.面面相觑.那编辑点点头,看了看我们后惊异地问,你们都认识他?是的.同行的人中只有我没见过他.但我们谁也没说话.都沉默着.许久.对方明白了,闻捷是你们家乡人啊.于是他扭头看看四周.悄悄讲了他所听到的有关诗人之死的几种版本.

以后的几天我们都在谈论闻捷.讲他的身世,讲他的诗.讲他的乡土行.讲他对家乡的爱和情.我默默地听.默默地想,在心中重新塑造我以为的诗人形象。

如今他的冤情已大白于天下.他的死也给我留下他诗一般的印象.他的死终于抖落污蔑的尘埃.显现出生命的辉煌。他一生追求光明.追求得执著;他一生追求爱情.追求得热烈.他不能容忍黑暗.不能容忍屈辱，而为此经历过血与火.所以永远不能低下诗人高傲的头颅.闻捷的死使我想起普希金和莱蒙托夫分别进行的决斗.想起淮海大战和解放西北的战火。他的一生也使我想起一首流行的歌潇洒走一生。

闻捷的一生的确是潇洒地走.走得潇洒.他是真正地潇洒.因为他做人是真正地为了理想、为了光明、为了爱情.也为了战士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