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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质朴、热诚的延安和陕甘宁边区的群众,对待工作人员那种家人般的亲热,直到今天还铭刻在阔别近半个世纪的人们心灵,每逢交谈起来,眷恋怀念之情油然而生。当时,我和闻捷走进村,村长便将我们招待进一个暖和和的土窑里,取出衣裤,为我们换下湿衣,端来热腾腾的菜饭。几个妇女进来将我俩被洪水搞得泥渍巴糊的背包强拿走,拆洗去了。

长途跋涉,雨下奔跑和在洪水里的搏斗,我已经是精疲力尽了。三大碗剁荞面一下肚,食饱身懒,两眼发涩,心里发迷,一头倒在热炕头上,呼呼入睡了。

当我醒来时,窑里黑压压的挤满了人,都静悄悄的.一个倒扣的木斗放在炕当中,上面摆着一盏麻油灯,青烟缭绕;光度微弱的小小棉捻灯芯光焰,在灯盏上游游晃晃地跳动着。闻捷盘腿坐在灯前,手捧着《边区群众报》,用陕北方言读着,他读完一篇, 停住,向听的人征求着:"解下解不下?报上说的对不对?""那达还没说明白?"于是,窑里失去刚才的静谧。响起一片嗡嗡哄哄, 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了。突然,一个尖锐而清亮的姑娘的嗓子压平了嗡哄声!

"老赵同志,你拿的报念完啦?"

"完啦。"

"怎没说我们妇女的事情。怎的,我们婆姨女子就没做一件能上报的好事。"

"这话提得一满对。""闻捷解释道:"我拿的这四张上没有."

"四张就是一个月,一个月的报上没有我们一个影影子,光是男人价事情。"显然这个姑娘不同意闻捷的解释。

"香女子说的对。"一个浓重的老年男子的粗壮嗓音响起来, "婆姨女子的事情,报上还要多登些,比如我们庄里的长锁媳妇, 能织能纺,能掏能种,按农户计划做庄稼,过日子,长锁在外当兵三、四年啦!书无书,信无信。也不要政府一颗粮、一根柴的代耕。这号事,.就该上报,你说哩,老赵同志。"

"阿叔,你没话说就咳嗽上两声."一个浑圆的噪音从窑洞口的炕沿脚地处向窑里响来,不必介绍,从话语里昕出,是长锁婆姨,在阻止她阿叔的发言.

"应当上报,应当上报."闻捷连忙说,"你们谈谈,长锁婆姨还有些啥好事!"

哄嗡声又响起,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给闻捷叙说着长锁婆姨的事迹,闻捷埋着头,记录着……

第二天东方发亮时分,我们背上拆洗干净的背包,离开胡家村,披着晨曦,继续行走。

一路上,我们反复交谈着昨夜村民集会上那些谈话内容,研究着报导重点,他说:

“这篇报道就由你执笔吧。”

蒋介石的进攻延安的炮声,在距延安一百公里的陕甘宁边区南大门打响了.隆隆炮声震荡着宁静的延安清晨,兽头鬼面的美制蒋机机群撕裂着明朗的延安晨空,延河两岸硝烟滚滚,战火纷飞,伟大、雄壮、威武地保卫延安,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的战斗揭开了!

战争高于一切,一切为了战争,我们这支党的新闻工作队伍分为三支,一支撤往延安以北的山区继续办报;一支是参加主力部队野战军进行采访;一支是留在延安,参加游击队坚持原地斗争.及时报道延安人民的对敌斗争.闻捷被分配为撤往山区继续办报的一批。我和星全提出留在延安,加入游击队的请求,得到批准。社长杜孚生在全社人员会议上慷慨激昂地说:

"战斗考验一切,考验我们每个共产党员和每个记者、编辑!"

我和闻捷在延安的最后一个下午,1947315,我军主动撤离延安前的第四天.时断时续的隆隆炮声震撼得窑洞微微颤动。延安特有的那种黄风渐渐停息了.去主力部队的随军记者奔赴南线抗击前线了。撤退的同志大部分已经撤走,窑洞空了, 炉火熄了;往日那种每逢下午活跃的景象消失了.沉寂,笼罩着延安.

我们收拾着各自的行李.送走他们最后一批撤离的几个同志以后,我和星全即到延安市委去报到。闻捷今天显得很深沉。我问:

"你在想什么?"

"你想,此时此情,人们心里还会想别的什么?"他包捆着一叠原稿。我知道,那是他这几年的心血;利用业余时间所写的反映陕北人民在刘志丹同志领导下进行"闹红"斗争的歌剧《翻覆地的人们》初稿。为了写这个剧本,他曾咯过血。他将稿件包扎好后, 感慨地说:

 "战争总是战争!"

我领悟到此刻沸腾在他心海里的波澜。这是近几日每个延安青年共同的、用高度理智抑制着炽烈的感情。我说:

"胜利总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是呀!"他卷起一支烟,走到窑门口,停住,凝视着对面山上的宝塔,狠吸了几口,自语道:"是的,胜利要付出代价,没有不付出代价的胜利,但是……"象被一块坚硬的东西梗塞在喉咙他没有说下去,将刚抽了少半截的烟卷扔出院子,转身回到床前,继续捆扎背包。"十年前离开家乡,告别亲人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心情……"

他的话又停了,这种在他身上的反常现象,使我诧异。也许一个情感丰富的人在苦闷时就是这样。可是,我没有这种体会

"那个时候"他继续说:"是为了追求真理、奔向光明,象一个失散的儿子得知母亲的所在,欣喜若狂;不怕艰险地奔往母亲温暖的怀抱似的奔往延安。可是今天……

"……"我想说,又不知该说什么,其实,又能说什么?在我的心海里也在翻腾着不平静的浪花。

停停,他说:"敌人的铁蹄,在延安践踏一分钟;敌人的血爪,在延河里沾一下,对我们都是十分痛苦的。

"这些年,在我与闻捷和同他一样千里迢迢投奔延安来的青年们一起生活中,深刻地理解他()们对延安的热爱。他们爱延安,并不是延安的山水多么秀丽;他们爱延安,并不是延安的景色多么明媚;而是,延安在二十世纪中叶里的中国,是唯一的一块自由的土地、光明的领域。熔铸着人类解放的真理。最为重要的是毛主席在这里。从踏上延安土地那一刻起,()们的心沐浴在毛主席光辉里,爱延安,就是热爱革命,热爱党,热爱自由和光明。这就是闻捷此刻的心情,我理解。

仇恨和伤痛燃烧起了万丈复仇火焰,是灼炽的。闻捷打好行李,宣誓般的说:"咱们会回来的,一定能重回到延安!"

我将他送下山,在延河岸分手时,没有用"保重""平安""顺风"等告别,而是以"胜利后见"的战斗语言相互祝愿。

 

血红的战火在延安和陕甘宁边区的黄色土地上燃烧着,延安人民又在谱写着壮丽诗篇。

19476,我随延安游击队进行了两个多月的采访活动后,返回报社汇报工作与研究报导计划。

这时,报社驻在延安北部山区大理河川的一个小山村。

一天傍晚,夕阳撒在翠绿的山野。我和闻捷并肩坐在大理河中流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我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讲着两个月里游击队战斗生活。他聚精会神地听后,赞叹地说:

"你终于达到自己的愿望,走进一个神圣的境地。也许,这是一生中最大的幸运。当你举枪瞄准敌军放出第一枪的时候,才感到自己走进了战争;当敌军阵地射过来的子弹,在你头顶飞鸣,或擦耳而过,或落在你的脚前,这时,你才体会到战争的含义。战争本身是灾难,是破坏,有些生命在战争中死亡,但是战争又为人类开辟了新的里程。"

一个人在激烈的社会活动里,象与惊涛骇浪奋搏勇游的泳者只顾翻越面前的波峰浪谷,无暇思考自己行为的意义与价值。只有那些站在岸边高地宏观全貌的观察家,才能清晰地看到你在这场奋游中的位置、作用与价值。

闻捷用观察家口吻,发表他的战争观:

"我们对战争,了解得很多,也了解的很少。了解得多,是因为我们是在连年的战争炮声中呱呱坠地。我们又是在悲壮的战争进行曲中步步成长。我们受的是战争的教育,我们过的是战争生活.我们培养起战争思想、观念、道德。但是,我们在战前还没有直接投身过血火纷飞,对战争的直感甚微。比如,射击、冲锋, 拼刺和被包围、被追击;有利与不利.变化莫测等等各种情况下的各种心情,只能在亲身参加各种战斗中才能体会。"

侃侃健谈、情感丰富,一种诗人气质正在孕育的闯捷,那深邃的洞察力,令我钦佩。我只能朴素地叙述事物始末,而不会深掘其内核

夜幕降临,村落里灯火闪烁,夜空繁星映进巨石四周河水,我和闻捷犹如身历灿烂星空的宁静世界。闻捷继续说:

“战争结束后,碉堡会被夷平,弹坑会被填没,激战过的战场,会被田禾与野草掩盖无迹。唯一能将这场伟大战争遗留千古的,就是你手中的那枝笔。你想,是这样吗?

不几日,我便重返游击队了。这天黎明,天麻麻亮,人们还处在甜蜜的沉睡中,我启程了。

闻捷和霍一禾送我走向村前大路,我们默默地并肩而行。彼此没有祝愿和鼓励的只言片语。

沉默地分别,心情并不沉默:依恋、伤感惜别,多种感情错综交织,浪翻云卷……

到了路边,我们就要分手。平日谈笑风生的闻捷,此刻一语未发,他那明晶的大眼睛里,象朝露滚动湿润了。一禾瞧着我口吃地说了一句:"延安见……"便垂下眼险。

我回到延安游击队以后,闻捷那充满革命情谊的信,通过千层硝烟,万道火线,由英雄的邮递员传到我的手里。这些信,有时抄录着毛主席、周副主席、彭副总司令、习仲勋书记和贺龙司令员关于形势和任务的报告笔记;有时,转达社里同志对我的关怀与希望,这些鼓舞我坚持斗争、英勇奋战的信件,笔迹仍是那样工整、情感仍是那样诫挚。

我们在战斗之余,经常把游击队生活,以及延安人民与敌λ斗争的事迹,片片断断地写信告诉他。他将这些书信摘录编纂成《战地来鸿》发向《晋绥日报》,并写信告诉我:"我们和解放区的军民,是多么想知道延安人民的斗争生活呵!写吧,朋友,挥动你的笔,多写,多写,更多地写呵!"

   

194843,著名的瓦子街战斗后,我强大的人民解放军西北野战军直捣胡宗南巢穴,挺进关中。盘踞在延安的敌军,狼狈南逃。活跃在延安四周的游击队猛追逃敌,进入延安。

    延安光复了。每个回到延安的人,面呈笑容,心情兴奋。

报社编辑部是在光复延安后的一个星期,从黄河岸的绥德义合镇回到清凉山上。

    多么渴望见到相别一年多的战友闻捷和编辑部的同志们,这天下午,在他们刚到达时,我便匆匆跑上清凉山。大家相见,真如阔别二十年,握手拥抱,捶胸击肩,亲热异常。闻捷听得我来, 从平房里扑了出来,一把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又将我推出丈远, 随即又扑了过来,双手紧抓住我的双膀摇晃着,激动得眼眶内直闪泪花,狂热地喊道:

  " 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活着!并不是指一个人的生命存在,而是在那战争年月里,亲密战友相见之时欢呼胜利的语言。

延安一月,匆匆而过。我们又在一起朝夕相处的时日里,每当工作之暇,在他住的清凉山下那孔阴凉的石窟里,我们一谈便是一个夜半。他对游击队的生活很感兴趣,问这问那,仿佛我是他的采访对象似的,可是,每当听完我的叙述以后,他说:

"这是一段可贵的生活,应当将它写出来。""只有把仗打完再说了。"我憾然地说。

"五一"节后,我要去野战军了,这次是他送我离开延安。我们默默地走着,所有临别的肺腑之言,昨晚已恳谈夜半.走过延河石桥,要分手了,他没有与我握手,却在我右肩头推了一下,说:

"别忘了,我还在延安呵!"

延安友谊,象宝塔尊容崇高,象四月延河清澈,象仲秋天空明朗;她是清凉山上的那棵松,挺拔苍翠,傲立风云;她是万佛洞里那块古碑,透明如镜,映照古城;她是琵琶桥的琴声,铮铮情音,悦耳动听;她又是桃花洞里的三月飞红,片片粉瓣……

延安友谊,在血路上相识,在硝烟中培植,在理想的熔炉里凝聚,宛如一枚无疵之美玉,无论投在那里,永远永远不会黯然失色。

本文摘自《延安诗人》汤洛等主编  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 19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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