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的艺术构思

蓊郁的生活色彩

一一闻捷《吐鲁番情歌》尝析

徐涛

构思的新奇、巧妙,是诗歌能够创新的关键。写诗,除了题材的选择、处理而外,更重要的是如何构思.从什么角度,运用怎样的典型生活画面,通过怎样精粹的语言去表达感情和展现主题。尤其是抒情,怎样概括生活,撷取什么样的场面和情节打动读者的心弦,又怎样从人物、事件的发展过程中,给作品抹上时代的印记,涂上地方与民族特有的色彩,更重要的是,在诗情画意的描绘中,自然托出一幅激动人心的深邃的意境,让人们受到美的陶冶,获得爱的激情,从而勾起人们对于生活无穷的美的联想等等。这个丰富的美的宝库,必须用构思这把金钥匙,才能使之洞开。我国当代颇享盛名的诗人闻捷,他常常以那样精巧的构思,扣开这座艺术"宝库"的大门,使他的诗作展现出美的灿烂光辉。

以爱情为题材的诗歌,古往今来多不胜数,已经到了"汗牛充栋"的程度,不过,尽管这种题材被人用烂了,写烂了,然而由于生活本身的丰富多采,以及艺术表现上的宽广领域,没有让爱情生活单一化与刻板化,因而凡属新颖的爱情诗、情歌,以及以爱情为线索的其它作品,都有一定的艺术魅力，同样可以给人以美的享受。闻捷的《吐鲁番情歌》是一组以爱情为题材的短诗，包括《苹果树下》《夜莺飞去了》《葡萄成熟了》《舞会结束以后》《金色的麦田》《告诉我》和《种瓜姑娘》等七首。诗人象高明的摄影师那样，从不同角度,不同场景摄取了一幅幅充满生活气息的典型镜头，表现了解放以后,吐鲁番地区青年男女的具有时代特点的爱情生活。这些爱情生活的画面都是以国家蒸蒸日上的经济和青年们火热的劳动热情为背景,因而这一幅幅的生活镜头,便构成了时代的画廊,充分展现了新的人物、新的精神面貌以及新的甜蜜的生活。诗人

没有直接描写男女双方的爱情纠葛、曲折和矛盾,既无指天戳地的旦旦誓言,也无花前月下的切切私语,而是从劳动生活的不同侧面真实而逼真地再现了新的一代的爱情和理想,以及表达爱情的不同方式。诗作构思新巧,语言清新,形象生动,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

《苹果树下》就是一幅很有生活情趣的组画。场景,苹果园的劳动画面,人物,从事生产劳动的男女双方；时间从春到秋。诗人巧妙地用苹果比喻爱情,以苹果的生程,表现了爱情的孕育、发展和成熟。没有无限的绵绵情话,没有写直接的多情的表白,几乎全是用比喻,用人物内心活动来展示爱情的发展。春天,"枝头的花苞还没有开放,小伙子就盼望它早结果。"以示小伙子对爱情的急切心理；然而姑娘并不理解小伙子对她的爱慕‘淡淡地说："别用歌声来打扰我"；夏天,"果子才结得葡萄那么大,小伙子就唱着赶快去采摘。"爱情还未成熟,因而姑娘只好说：别像影子一样缠着我。"男女双方的爱情都有了发展,一旦到了金秋,劳动果实的丰收和爱情的成熟.使得美丽而能干的姑娘陷于了不平静的时刻,"姑娘整夜整夜睡不着"反而抱怨热烈追求她的人"有句话你怎么不说?"寥寥几笔,便把姑娘对爱情的急切心情和女性那种腼腆的神情表得维妙维俏。开

始只是单方的追求,最后变成了双方的热恋,到了苹果丰收的季节,爱情也取得了理想的收获。诗作正面写劳动,侧面写人情,表面说苹果.实际写爱情,自然地将社会主义的劳动生活与爱情联系起来,让人们在分享苹果的芳香的同时,体会到现实生活的甜蜜.这正是这首诗构思新巧的地方。

在《金色的麦田》这首诗中,我们看到了另一幅爱情生活的画面,不过这幅画显得更热烈、更多情,更风趣。如果说《苹果树下》的恋情描写还带有许多含蓄意味的话,那么,在《金色的麦田》里,我们看到的是一对热恋的情人,如何互相体贴互相关怀直接交往的情景。诗人把他的"特写镜头"安排在金灿灿的麦田里,用劳动生活的画面作为背景。姑娘巴拉汗唱着歌走向麦田深处,正在割麦的小伙子热依木从歌声中知道谁来了,见面后,他故意问姑娘为什么到这里来,姑娘也打趣的说,到渠边洗衣服走错了路。其实姑娘是专程给恋人送馕饼来的,这当然感动了小伙子,于是小伙子要同他心上的人分食馕饼。恰巧这分食一个饼子的吃法,是维族婚礼的习俗。吃饼、诉情正好表达了小伙子求婚的宿愿。这个细节的选择是颇具艺术家的匠心的。于是又向更高的境界跨越：

“巴拉汗羞得脸发烫,

她说；"那得明年麦穗黄,

等我成了共青团员,

等你成了生产队长。”

简短的几句诗,表达了多么丰富的内容,既有羞答答的情态,又有堂堂正正的言辞,从诗行间,我们看到了一个多情、纯洁而又富有生活理想的美的少女的形象。全诗,从富有生活气息的画面描写,一直到带有深意的健康结尾,给我们提供的美学价值难道仅仅只限于爱情么?画面选择的精当,人物情态的勾勒,以及特殊的描绘,都显得那样生动,那样富有生活气息。读到这里,我们不能不叹服诗人撷取生活镜头的才力,不能不叹服诗人的精巧的艺术构思。

在诗人的画廊里,既有热恋者互相体贴,互相述志的特写,同时也有开脱追求者的耐人寻味的场景。《舞会结束以后》写的是对于追求者开脱的趣事。在现实生活中,恋爱常常是从单方有意开头,到双方结合告终,有一见倾心的喜剧,也有始乱终弃的悲剧,有的悲喜共尝,兼而有之,唯有在闻捷的这首短诗中,独辟蹊径,把主要笔墨用来写盲目的追求所造成的误会,最后从开脱追求者的简短言辞中,透露了真情。姑娘拒绝鼓手、琴师的追求写得含蓄而有风趣,丝毫不带哀怨的色彩,它倒使人领略到时代特有的恋爱生活的情趣。全诗共八节,前七节都写追求者对姑娘的的爱慕表现,其实那完全是自作多情的误会。诗中,求爱者的语言是异常动听的,有特色的,比如：

"葡萄吊在藤架上,

我这颗忠诚的心,

吊在哪位姑娘辫子上。"

不管多么动听的情话,都没有能打动姑娘的心,原来她早已有了心上的人

"阿西尔已把我的心带走,

带到乌鲁木齐发电厂去了。"

拒绝追求的言辞说得多么委婉、多么得体,既没有伤害小伙子的心,又达到开脱的目的。从诗行间,我们仿佛看到一个落落大方天真活泼而又有理想的姑娘，她把自己的爱情同生

活的理想自然联系在一起,从而展示了她内心世界的美。

诗歌在构思方面的精巧、新颖，是诗人创造才能的重要表现,这取决于诗人思想敏锐与对生活感受的程度。有些硬"做"出来的诗,尽管可以做到文辞华丽、内容健康，然而它不过是一朵缺乏生命力的纸花,可是，从现实生活中提炼、概括出来的优秀作品,却具有强烈的艺术魅力。〈吐鲁番情歌》并没有什么华丽词藻,写的也不是重大题材，可是那一幅幅生活的小镜头显得那么优美、多趣而又真实动人。它有泥土味,有动的画面,有自然而强烈的爱情生活的情趣。无论是抒发对家乡恋人的怀念,表白对爱情的忠贞〈《夜莺飞去了》〉,也不论是描写年青人谈情说爱的场面〈《葡萄成熟了》〉,都写得那样真实,那样活灵活现,它能把你带入那种真实生活的意境,让你分享年青人的欢乐。从诗情中,我们看到诗人在讴歌生活,揭示人们内心世界美自同时,流露着诗人炽热的革命激情,他在采索时代精神概括生活美的劳动中,倾注了自己的全部才力。闻捷的诗不是以华美见长,而是以清新、优美取胜。写情歌,不去作空泛的说教,不套用前人的旧路。全部通过艺术形象展示爱情的忠贞与崇高,通过抒情诗句构成的意境,展示生活的美。比如《种瓜姑娘》，写一个勤劳美丽的种瓜能手枣尔汗,成为青年们爱慕追逐的对象,作者描写道:

年轻人走过她瓜田,

那央求她摘个瓜尝尝,

瓜子吐在手心上,

带回家去种在心坎上。

姑娘公开回答了追求者.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枣尔汗愿意满足你的愿望,

感谢你火样激情的歌唱,

可是,要我嫁给你吗?

你衣襟上少着一枚奖章。"

枣尔汗的条件并不苛刻，它丝毫不带市绘色彩,没有铜臭味,而是一种带鼓励性的要求,给爱情戴上了崇高的革命花环。一方面表明她自己希求的是为人民立功的英雄,另一方面,激励那些追求者去为人民速立功勋。人物内心世界的美,正是通过这样脱口而出的个性化的语言反映出来。

然而,闻捷的抒情短诗,之所以能够那样强烈地激动着我们的心,难道仅仅因为它所体现的思想是正确的?难道仅仅是由于姑娘的恋爱条件带上了政治色彩吗?显然不是。思想正确不能代替艺术的成功。艺术的成功主要是通过生动的形象来实现,无论是思想也好,主题也罢,没有成功形象的艺术品.都会成为苍白无力的纸花。闻捷的抒情短诗,最突出的表现,恰恰在于他以那生花的妙笔,让他笔下的形象活现出来,象《苹果树下》的小伙子,《种瓜姑娘》里的枣尔汗,《舞会结束以后》中的鼓手、琴师,《金色麦田》里的巴拉,汗和热依木,都是可以呼之欲出的有血有肉的有性格的形象,他们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那急不可耐而又显得腼腆羞涩的情态:那明知故问的互相打趣的神情;那爽朗宣布自己接受爱情条件的情语；以及开脱追求者的幽默俏丽的身影.都是叫人过目难忘的。可贵之处还在于,在这些爱情诗中,那些生动的形象全都是与社会的劳动生活息息相关,青年人的恋爱生活都是以出色的劳动生活为背景的,而诗人也以无

可掩饰的赞叹心情,歌颂了他们在爱情上热烈与忠贞,因而这样的形象无论在艺术上、思想上都是成功的。

篇幅有限的抒情短诗,要获得成功的艺术形象,不可能像长篇作品那样,有更充裕的条件去作全过程和多侧面的描写,这就要求诗人从一定的生活侧面,摄取最典型、最真实、最生动的镜头来塑造形象。问题还在于用一个单一的镜头,既要写出生活的时代画面,又要表现形象的活力,同时

还得显示形象内心深处的东西,这不是一般画家、摄影家所能办得到的,这些,正需要诗人的细构思、巧安排.也正是在这些方面,表现出诗人创作的才思。

原载〈诗歌的教学与欣赏〉武汉师院中文系编